超度亡灵的初夜是需要守夜人的。
三人在傍晚升起篝火,分散开坐在广场旁的废墟堆附近,彻夜难眠。原本以为已经消除了隔阂的拉姆和希尔菲恩整晚都一言不发,就连对感情迟钝的瑞恩也不难看出他们沉重的心情。对于不善言辞的瑞恩来说,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静静地坐在这里,默默地守着。
天亮后,他们开始将村人的尸首下葬。一共四十一人,不多不少,正是全村男女老少。整个过程中希尔菲恩都满眼泪花。拉姆亲自埋葬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子,进行了一半时就哭成了泪人的他差点没有能够完成全部的工作。在这过程当中三人原本打算将全村剩余的财产做做清点,想要将财物当做它们的主人的随葬品,结果发现焚村的暴徒早就把全村都搜刮地一干二净了。
工作持续到了傍晚。在希尔菲恩和瑞恩的再三劝说下,拉姆被邀请到了祠堂,三人围坐在茶桌,共度最后的晚餐。第二天清晨,两拨人就要分道扬镳了。
“不过,虽然我是已经无依无靠了,”
拉姆大口地嚼着面包,将碗中的土豆汤一扫而光,一整天的劳动已经让他饥肠辘辘,
“两位完全可以继续留在祠堂吧,为什么也要离开呢?”
“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找过来,一直留在一个地方才是相当危险啊。”
瑞恩从厨房拿来更多的面包,最后一个坐下,斯文地一勺一勺喝着土豆汤,与狼吞虎咽的拉姆截然相反。
“而且造成现在这种情况,身为参会者的一员的我也有责任……”
希尔菲恩低着头呡着汤匙,她碗中的土豆汤一口都没有动,
“所以想要赎罪……什么的……”
“希尔菲恩大人真的不需要自责啊……”
“是啊这点我赞成拉姆,而且除了我这个神使以外再找不出第二个信徒或是崇拜者,连神力也无法使用,要怎么去赎罪啊。”
“虽、虽然信仰不足不能使用神力,但是——但是人家还可以用魔法啊!”
“光靠魔法要怎么抵抗那些武斗派的神啊,那些家伙可是会不由分说地使用神力啊。”
瑞恩喝了两口土豆汤,靠坐在椅子上,
“虽然,还是得要离开就是了……”
“那么两位接下来打算要去哪里呢?”
“这里就比较困扰了……我在想或许可以去西边的神圣乔治路易斯王国,那边的信仰统一,主神又是希尔菲恩的旧相识。或者去东南高原的埃希也好,人迹罕至……不过说到底都是路程太远,路途中间会发生什么也不意外。”
“两位不如和我一起去北边的艾萨苏尼亚王国看看?那里是农神拉歌莉娅大人影响力比较大的地域。”
“但是再往北去就是狩猎神瓦纳拉普的区域了……而且本身那里就战乱不断,感觉还是有些不妙……其实拉姆不和我们一道走吗?”
“抱歉……对我来说这时候第一个想要投奔的果然还是自己的主神。”
“这样啊……”
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汤匙划过碗底发出的沙沙声,以及面包被囫囵吞下时的嗓音。
终于将三人份的土豆汤一扫而光,拉姆擦了擦嘴,打破了宁静。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位还是会先去威尔斯堡的吧。”
“说的也是啊,那边是领主在管理,至少治安是有一定保障的。”
“领主?是哪里的领主啊?”听到生疏的辞藻,希尔菲恩抬起脑袋。
“希尔菲恩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该说不愧是整天不出门吗……”
瑞恩叹了口气,拉姆则好心地解释道,
“就是我国——威尔斯公国的领主啊,希尔菲恩大人。现在应该是斯图尔特·威尔斯公爵吧。”
“嗯,他本人是信奉贸易神托索的,毕竟托索不可能是支持战争的那一方的,所以在威尔斯堡应该还是相对安全的。”
威尔斯堡距离希尔菲恩的祠堂也并不遥远,走路只需要半天左右的时间,因此每个星期瑞恩都会去有着贸易神恩惠的威尔斯堡购置生活必需品以及做法事所需要的道具。那里是整个大陆西侧商业最为繁华的地带,物价由于自由竞争而相对便宜,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由亚人带来的稀奇的小玩意儿。
稍微把威尔斯堡的繁华讲给了从不出门的希尔菲恩听之后,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态。
“呜哇——!好像好厉害啊!我说瑞恩,一起去看看吧!”
“本来就是打算先到那里去的啦——话说你别摇我了,土豆汤都要从胃里倒出来了……”
“哈哇——旅行吗,好期待啊!!”
“哈哈哈,希尔菲恩大人看起来就像是未经世故的少女一样。”
“我说拉姆!不要一下子把人家说得像老太婆啊!”
“……这种突然一下兴奋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刻在骨头里哪怕世界毁灭都不会改变啊。”
三人开着玩笑,仿佛先前的事情已经远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开始亮起来的时候,三人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好了充足的粮草,随时准备上路了。
“瑞恩,这个。”
拉姆牵着一匹老马,将缰绳递到了瑞恩手上。
“这是?”
“他的名字是罗科,大概也不剩几年寿命了。就当做我们的饯别礼了。”
“这……”
瑞恩有些茫然。他知道罗科是拉姆的爱马,一直都帮助拉姆运送木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因此觉得有些贵重。
“而且……你看,我觉得比起轻装上路的我来说,你们那边更需要他才对。”
拉姆用下巴指了指在身后不远处正忙着将大箱小箱的各种行囊拿出来打点的兴奋的希尔菲恩。那样子是要搬家吗,瑞恩小声吐槽了一下。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两个人就能搬得动的量。
“那我就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瑞恩叹了口气,从拉姆手里接过了缰绳,摸了摸罗科的鬃毛。老马温顺地哼了哼鼻子。
“旅途上看到罗科就会想起我来吧,哈哈,这样一来虽然我们远隔千里但是心还是在一起的。”
拉姆笑着拍了拍瑞恩的肩膀,却引来了稍微有些倒胃口的眼神。
“…………虽然平时的话有些不能接受,不过之后大概不会再见到了吧,就当做是离别赠言从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苛啊,”
拉姆低了低头,然后又想起什么,抬起头稍微严肃地说,
“啊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
“昨天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琢磨万一去威尔斯堡的路上碰上危险就不好了,所以记得千万要走山腰的小路啊,那里是只有作为樵夫的人才会知道的路,所以应该碰不上什么危险才对。罗科认识路的,所以不知道怎么走的时候只要交给他就好了。”
也对,虽然只有半天的路程,不过对于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两个人来说,万一碰上危险几乎就等于死亡了。
“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喂——瑞恩!还没有好吗——!”
身后不远传来了主神的少女稍微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挥舞着风袍的衣襟催促着自己的神使少年。拉姆朝着瑞恩摆了摆手,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那就这样吧,祝一路顺风。”
“啊,祝一路顺风。”
道过祝福语后,两拨人便分道扬镳。拉姆向北去了,瑞恩和希尔菲恩则首先向南朝着公国首府——威尔斯堡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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